疯人日志

某君皦御，乃余昔时良友；分隔多年，消息渐阙。近来偶闻其一大病；适归故里，迂道往访，则仅晤一人，自言病者兄也。然是时方知君之病已愈久矣，而今乃赴某夷国进修。其兄大笑，出示日志二册，谓可见当日病状，不妨献于旧友。阅毕，乃知其所患盖“人格分裂”之类。之中所录皆语无伦次，杂乱荒唐；亦无日期，仅以墨迹知其非一日所作。今撮录一篇，仅供医界参考研究。志中语误，一字不改。

——笔者的话

一

今日，阳光普照。

交了作业，精神分外爽快，这才知道昨晚的夜车开得值；然而仍需十分小心。不然，那母老虎段长何以看我两眼呢？

我怕得有理。

二

今日乌云密布，天空中全无阳光，我就知道不妙。早上刚到学校，就发现老师们眼神很怪，似乎他们知道我泡了一夜吧。一路上，到处有人在议论我；我一靠近，他们就一哄而散，中间还夹杂着骂娘声。哎，他们哪里知道，泡吧的可不是我，我一向是认真学习的；那个泡吧的是另一个我！

三

晚上总睡不着。凡是需得研究，才能明白。照理说，我泡不泡吧，那个我泡吧，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；然而他们如此奇怪的眼神和动作却分明显示出他们知道。他们到底知不知道呢？

四

早上，我静坐在沙发上。我回忆着昨晚打的那架，我的确被他揍掉了门牙，而他也被我打肿了眼睛。奇怪的是，起来时却发现门牙还在，眼睛也没肿。我真搞不明白：那个我才是我呢？

大哥说那是梦。我不信，这一定骗我的罢了；如果是梦，何以如此真实？

我的牙现在还痛呢！

五

昨天老师在课上大发感慨，说现在这种教育方式不好，作业太多，考试太多，学生没有一点自主安排的时间，这样很不好。当时我是十分赞同的。然后他接着说，这样下去我们会一败涂地时，我甚至怀疑他是否会被开除。

但是紧接着，在他的骂声中，又一本作业发了下来，而且是一人一本……

六

今天星期六。不对，星期天。也不对，今天星期几？反正今天不上课。我在家里踱着，突然他来了。

我请他坐下，他坐下了。我请他喝茶，他不喝。于是我自个儿喝，这时他却来与我抢！神经病！

他按住茶杯对我说：

“去玩了！”

我摇头，“我要学习。”

“放松放松啦！”

“我要学习。”

“放松！”

“学习！”

……

终于，他忍不住了，一个飞拳冲着我的脸来了，幸好我躲地及；然后我向着他的小腹就是一脚，他总算是趴在地上了，动弹不得。痛快！

我向门外一瞥，才发现那儿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。大哥听见响声，从房里冲了出来，对我吼道：“你又发什么疯！电视都给你打破了！”我这才发现电视上多了一个洞，像被打了一拳似的，屏幕玻璃碎了一地；我的手也隐隐作痛。而刚才还在地上的那个人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。我刚想说什么，只听大哥对着门外的人喊：“看什么看，疯子有什么好看的？”

你个臭小子！你弟弟啥时候成了“疯子”了？！我登时昏死过去。

七

昏迷中，人们异样的眼神不断浮现。还有一个声音：“疯子，疯子，你是疯子，哈哈……”

我猛地坐起来：谁是疯子！

八

今天不是星期六，也不是星期天。不知道星期几，本该上课；可是大哥不让我去，说是要带我去医院。他还说：“弟弟，你有病，我们去看医生。”

我纳闷了。我一没发烧流鼻涕，二没腰酸腿抽筋，看什么病呢？

突然我明白了：他还把我当疯子。可恶！

九

那个白衣上分明写着“就死福伤”的家伙胡说八道了一大堆。我只听清了两句话：“蛮严重——了”，这是对大哥说的；“要多修——喜”，这是对我说的。

庸医！绝无仅有的庸医！空前绝活的庸医！举世无双的庸医！……的庸医！

十

是夜，空气清凉。躺在医院的床上，窗外一片银光。我无暇留恋那树上的薄霜；心凉。

不知何时，他又来了。

他背对着我坐在床边，感叹道：

“你这么认真干吗呢？人生在世一须臾，何不玩世任我欲。今朝有酒今朝醉，明日无酒倒头睡。快快乐乐过人生，无忧无虑，何乐而不为呢？”

“谁不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？可现在我压力这么大，马上就高考了，你又不是不知道……”

“屁！”

“我们现在搞素质教育，这是一个不可避免的阶段……”

“素质教育？素质……，素质……个屁！现在……没有素质，没有素质……”

我分明听到他在啜泣。

“那也没办法。高考虽然不是最好的，但也不是最差的。况且现在不高考没前途啊……”

“我呸！”他顿时显得很生气，“高考？！高考屌用？满大街都是无业游民……大学生……有工作有怎么样？工作……即使有吧，你所学的又有什么用呢？读书只是敲门砖而已……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可是个屁……”

门开了，他又不见了。

奇怪，门怎么开了？

十一

这几天来，心里颇不宁静。他在也没来过，只是那两个声音一直充斥着我的大脑：

“我要高考！”

“我要自由！”

“我要高考！”

“我要自由！”

“……高考……”

“……自由……”

……

头痛欲裂！

十二

难道要高考就不能有自由吗？

大哥，救救我，救救皦御！

后记

向往自由使孩子们的天性。

皦御是个凡是认真的乖小孩，而这却是天性被压抑的结果。这就决定了精神分裂后的另一个“他”有如此强烈的叛逆性。皦御或许只是千千万万受压抑的学生中的一个典型代表。即使在“分裂”后的“他”身上，我们也能看到他善良而懦弱的本性。从他含泪的感叹中，我们有深深体会到：皦御需要休息，教育需要修兮！

现在的教育体制虽然存在种种弊端，但还远没达到无可就药的地步。我们向往着朱自清老师有信仰的教育（《教育的信仰》），一直期待着教育体制的完善。我们希望通过这种完善最大程度减少“皦御”的出现。

二零零四年七月  初稿

二零零五年六月  顾毅完成于厦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