漫步于笔架山上

笔架山只是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山,高不过50米,你甚至可以认为那不过是一个小土丘罢了。鼓浪屿的老屋便是倚在这个小土丘脚下建起的;我习惯叫它“后山”。

记得在鼓浪屿上小学时,放学后每每独自一个来到后山上,不为落日,不为风景,却总能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个半天。山上静极了,平日里没两三个路人。这也不足为怪:山上是一大片墓地。不是到了清明,谁回到这种鬼地方来?而我坐的地方却是这山的最高峰:一块大石头,没什么特别的,上面还有一座用红砖建起的碉堡——只不过早已成了“公共厕所”了。从碉堡旁往下望去,是一片茂密的树林,偶尔露出几个破旧的墓碑。至今我仍感到奇怪:小时我为什么敢一个人到这满是坟墓的山上来?

前些日子回鼓浪屿,心血来潮地到老屋走走,却发现伴我整个童年的老屋早已破旧不堪,只是还未塌罢了,心里怪怪的。我慢慢的在路上踱着,不经意间竟已站在了笔架山脚下了。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,或许是闲着无聊,或许是想呼吸山上的新鲜空气吧,我突然怀念起那被墓地包围着的后山了。

拾级而上。坡还是那么陡,然而坡上的石阶已整修过;石阶两旁的排水沟中不再有水分子快乐的身影:左边的沟子早已干涸,右边的却不知道哪里去了。抬眼望去,只见左边半山腰的那座老房子早已拆掉,只剩下一堆瓦砾和乱石,杂草从石缝瓦缝间探出头来。

好容易攀上了这并不高的笔架山,才发现原先的小山路早已变成了柏油路了;不过山上依然寂静。沿着柏油路走下去,却发现这新路也只不过几十米长。走到尾去,见到的依然是一大片墓地。只是这树林似乎更加茂密了,阳光只能通过树叶间的缝隙在柏油路上漏下些许斑驳的光圈,带着些许绿色,这好像正是墓地里特有的颜色。我欲爬上这土丘的最高峰,却发现原先的石阶早已被人敲掉了。刚欲走,才发现另一侧却立着一座崭新的钢梯。我有些意外:没想到这样的地方还有人留心。

我顺着刚梯爬上了那块先前每每登上的大石头。古老的碉堡还在,只是显得更加苍老。倚着那碉堡放眼望去,居然能望见那不知多远的地方,碧绿的大海和蔚蓝的天空竟连在了一起;嵩屿电厂的烟囱仍坚定的挺着;如镜的海面上,几条船不紧不慢的磨蹭着,生怕打破这城市中难得的宁静。大石头下面,郁郁葱葱的是一片绿的海洋,使我疑心自己是否来到了南美洲的热带雨林;然而热带雨林又怎可能拥有这喧嚣中的宁静呢。我在大石头上躺下,眯着眼,尽情的享受着温暖的阳光——那一刻,我感到心里格外宁静,似乎那宁静的的确确是属于我的。

一轮红日已落到了山边,放出的惨红的光将一切都映成了血色。此时我已下了山来,心里却颇不宁静。山还是原来那座山,而我却早已不是原来那个我了。我知道了,宁静永远只能属于这寂寞的山,属于山里长眠的人们;而我,却只能在黄昏时与这山和山里的宁静道别。

二零零三年六月 顾毅写于厦门